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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築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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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泥擺在一個小陶碗裏,青灰青灰的顏色一如後世。熊荊用手捏了捏,很細,有摸面粉的感覺,再捏捏碗底的,又感覺磨得有些粗。

水泥如果沒有磨細會怎麽樣?他不知道,沒人知道,但不細的水泥總是不對,說不定房子造起來就塌了。可再想想,難道人沒有使用火就不能吃飯?青黴素沒有發明就不能生孩子?根本不是。水泥,確切應該叫做矽酸鹽水泥——

這是蘇聯的叫法,後人因襲。一切高科技產品,如坦克、導彈、飛機、電報、計算機……等等等等全是俄國人發明的,只是因為沙皇政府的腐朽和無能,這些發明統統都留在了圖紙上。不過水泥很幸運,‘蘇聯的歷史研究工作者,根據確鑿可靠的資料揭露了歷史的真實性,已證實水泥是在1824年以前由俄國人發明的……英國人阿斯丁只是在1824年取得了專利權罷了……’

——更確切的說法應該叫做波特蘭水泥,不是沒有300目篩子就造不成的。

這是熊荊後世的記憶,當時忘了為什麽會去了解水泥。但這種回憶讓他有些不適:楚人也好、秦人也好、天下各國都好,吃飯前總要祭食。何謂祭食?祭食就是將一些粟米、肉菜置於案上一角,表示自己不忘前人制食之恩德,故而每次用膳都要祭奠一下。

先人純樸,後人無德,熊荊念及此有些不適,又感覺沈重——他要祭奠的估計是全人類。

“大王?”大王的手在碗裏面捏呀捏,半天都不說話,陶述不得不低聲想問。

“恩。”熊荊回過神來,“有些磨得不細。”

“確實不細。”陶述重重點頭,“然臣等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。”

“更好的辦法……”熊荊是來看水泥的,也是來想辦法改變生產工藝的。“帶我去看看磨盤。”

磨盤在混凝府內的一個工棚裏,實際就是豆腐石磨的放大:兩個直徑約一米二左右的石磨彼此重疊,捶碎的生熟料通過上端的餵料口餵入石磨,以牛驅動。可能是水泥生熟料的硬度遠勝於菽豆,一個稍小一點的石磨拆開放置在一旁,上面刻磨齒已經磨得很淺很淺了。

陶述道:“稟大王,石磨石質需堅,不堅便會如此。”

“一天能磨多少公斤?”熊荊不關心石質,他只關心效率。

公制度量衡已經在造府內部使用了,陶述答道:“一日或有六十公斤。”

“六十公斤?!”熊荊先驚訝後如常。牛驅石磨,一天能有六十公斤已經不錯了。

“敬告大王,臣已使人遍尋溪水以建水磨,水磨定數倍於牛磨。”大王視察混凝府,工尹刀自然要陪同,玉府府尹也在,另外還有封人以及司徒。封人主管築城,相當於後世的建築師或總工程師,負責繪制圖紙、計算物料,司徒則組織施工。

“數倍於牛磨?”水庫還沒建起來,熊荊尚不清楚水力的效率。

“然也。”工尹刀似乎做過了試驗。“水沖石磨,其速六七倍於牛磨。磨粉全在轉次,轉次多了磨得便多了,故臣以為水磨一日可磨三、四百公斤。”

“能磨細嗎?”熊荊還是覺得水泥要細,但他暫時沒有辦法定義要多細。“去拿游尺來。”

游標卡尺的精度能達到0.05mm,那就以0.05mm來定義水泥的粗細。卡尺很快就送來了,然後面面相覷的臣吏和工師傻楞看著大王用卡尺去量那些水泥粉末。

“生熟料都必須在0.1毫米以下。”熊荊憑借自己的手感判斷標準。這種做法與19世紀判斷水泥質量完全一樣,那時候也只能靠手指撚水泥粉末。

“唯!”陶述等人立刻答應。一切皆有定制是造府自去年以來的規矩,事情做不成做不成是另一回事,可規矩就是規矩。

“我以為,可以用風谷車來篩選粉末。”熊荊再道。

造府木作區今年又新造出兩件東西:其一是獨輪車,其二是風谷車。風谷車根據重量去除稻谷中的雜質、癟粒和稭桿屑,那以同樣的原理,小於0.1mm的生熟料粉末可以被風吹走,剩下大於0.1mm的粉末則會進入下一個磨盤繼續磨粉,直到被風吹至合格的通道,送去煆燒或者包裝為止。在熊荊的想象中,這是一個三磨甚至是四磨的篩選體系。

只是即便是這樣嚴苛的標準,他說要求的水泥細度也不過在60平方—120平方/千克(0.1mm-0.05mm)之間,大約是19世紀末期的水泥細度標準,二十世紀初粗磨水泥的細度達到了200平方/千克,後世中國普通水泥的細度標準則為300平方/千克。

水泥細度關乎混凝土強度,但先不說熊荊沒有更好的磨制工具,也沒有這樣的意識。水泥細度如此規定,而磨制動力可以是水力,但最好是蒸汽機,只有蒸汽機才能實現水泥的大規模生產。

想到蒸汽機熊荊就看向工尹刀、玉尹兩人,紐卡門式的蒸汽機已經在造了,瓦特式蒸汽機需要高精度鏜床,據說這種鏜床在加工72英寸(182cm)大小的金屬工件時,其誤差極限不超過‘一枚薄薄的6便士銀幣的厚度’。

6便士硬幣有多厚,熊荊不知道,但這必定是非常小,不然不會以此作為比喻。鏜床是個難題,再就是軸承。玉府最開始用鉅鐵造軸承,而後又用青銅,青銅要比鉅鐵耐磨,制造的滾柱軸承勉強可用,但這是車輪,蒸汽機如果轉起來,石磨轉速肯定要比車輪快,軸承能撐得住嗎?

大王直直的看著自己,工尹刀、玉尹兩人當即背心冒汗——有太多做不出來的東西了。如果大王在胡鬧那他們自然是心安理得,可大王根本就不是在胡鬧,所造的東西皆是國之重器,事關民生社稷,他們怎能不背心冒汗?

“水泥磨起來麻煩,煆燒呢?”熊荊的目光終於收了回去,開始問煆燒事宜。

“稟大王:煆燒尚未完全把握。”陶述實話實說。“類於冶鐵,燒一次則需停火。每日可燒四百公斤。燒熟之後熟料結於爐磚之上,需搗碎方可取出。”

“哦。四百公斤。”煆燒效率看來不低,最少是夠用。“那要多少焦炭?”

“大概也是四百公斤。”陶述答道。“臣自會與鉅鐵府商議,設法改進熟料火窖,如此燒燒停停,最是費炭。”

“那就設法改進。”水泥窖熊荊有些印象,水泥廠長筒一樣立著的應該就是水泥窯。這只是外觀,裏面是怎麽運作的,他半點也不知道。“水泥使用如何?”熊荊再問。

水泥生料配比不知道,沒有做過泥水匠的熊荊水泥使用配比也不知道,這也要靠混凝府用窮舉法試驗。好在他知道混凝土不過是水、水泥、鵝卵石,還有沙子。

“大王請。”磨房看過了,現在該看水泥成品了。

十幾根半人高、一人粗的混凝土柱子立在混凝府院子裏,幾根配比不良的柱子根本就未能成型,敞露出裏面用麻繩捆紮的鉅鐵條,另外幾根已經開裂,鵝卵石和鉅鐵條若隱若現,最後剩下的幾根則飽受淩辱,身上或被捶裂、或被拉彎。

“大王請看。”陶述指著其中一根被捶裂的混凝土柱,“此或是最善者。”

最善代表用水泥最少,相比於沙、石,水泥最貴。熊荊撫了撫,問道:“用水泥幾何?”

“其重不逾兩成。”陶述說了一個數字,這是水泥重量比例,熊荊對此全無概念。

“可否築城?”熊荊問向封人和司徒,他們是築城專家。

“大可築城!”封人五十歲上下,穿的是大夫服,但說話不似朝臣,極為洪亮。

“恩。”水泥就是用來築城的,特別是夏邑,那裏必須築一堅城,阻止秦軍東下。

“然則,臣聞鉅鐵八十錢一斤,”封人再道:“其以鉅鐵為骨,其價必昂。”

“八十錢一斤那是老皇歷了。”熊荊笑道,新式記賬法下,鉅鐵府終於拿出了坩堝鋼成本。只是,成本因為涉及到折舊和前期投入,依舊很不明確。但如果新建造一個年產500噸鉅鐵的新工廠,且選擇在森林附近,有溪水可以鼓風,同時可以通過河流獲得鐵礦石以及焦炭,那麽每噸鉅鐵的成本大概在3000錢以內,即每楚斤0.75錢。

而如果貝斯麥轉爐煉鋼法可以實現,交通條件不變,並有水力鼓風,那每生產一噸鉅鐵的成本不會超過1000錢,即每楚斤0.25錢。

3噸煤=1.5噸焦炭+1.5噸鐵礦石+若幹石灰石=1噸生鐵=0.5噸鉅鐵

這其中,煤是最難挖的,因為煤在幾十米深的地底,但土煤窯一名工人每日也能產1噸煤。包吃情況下,工人每天拿20錢已經很不錯了,要知道秦國那些以勞役抵償貲贖的官奴,包吃幹一天只有6錢,不包吃一天也不過8錢,那城旦的活計並不比挖煤輕松。

每天20錢一年就是7200錢,30錢一石的粟米可以買240石。而五口之家耕種百畝,一年也不過收糧150石,減去必須要交的15石田租,只剩下135石,幾乎是做礦工的一半。而這僅僅是男人的收入,女人做些手工,或者幹脆就在礦上做雜工,那一家五口一年就能掙到1金,這完全是小康人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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